第03:散花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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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05月16日 星期三 出版 上一期  下一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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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
  □ 洪振秋

  我看过丰子恺先生的一幅漫画《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》,木窗外,高高探出三两片墨绿的芭蕉叶子,窗内的小几上,摆着一盘鲜嫩的红樱桃,一支搁在火柴盒上的香烟还在静静燃烧,烟气袅袅,窗口一只红蜻蜓飞在空中停驻……那时还是我少年盼春悲秋的年纪,喜读书好刨根问底也是我的个性,于是在古诗中寻找到许多樱桃的诗句,诸如白居易的“樱桃樊素口”,张祜的“斜日庭前风袅袅,碧油千片漏红珠”等诗句,但最美的莫过于蒋捷那句“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”诗句美妙,其色彩的自然绚丽,语言的抽象准确令人拍案称奇。其中的“红”和“绿”,将春光渐渐消逝于初夏来临中这个过程充分表露出来。这是时序的暗示,细加辨味,芭蕉叶绿,樱桃果红,花落花开,回黄转绿,大自然可以年年如此,衰而盛,盛而衰,可是人呢?绿肥红瘦对人来说真是意味深长啊!

  记得以前,春尽江南,樱桃红绽。樱桃一名荆桃,又称含桃。小者曰樱珠,白者曰白露珠,大而殷者曰吴樱桃,有正黄色者谓之蜡樱。江南民俗,立夏日,以樱桃青梅与麦,共祭祖先,名曰立夏见三新。此时诗人蒋捷思念自己的故乡,写下了这首千古绝唱《一剪梅·舟过吴江》,其景其情正是应了诗人的心态,才让后人有如此美妙意境的享受。

  写到这里,我们该说樱桃的最佳侣伴是芭蕉,静坐西窗,春雨沙沙,雨滴芭蕉,其声淅沥清越,此时听雨,为之百端怅惘,不能自已。而夏雨急骤,如瀑布声;冬有密雪,有碎玉声。所以,又令我想起春日的绝妙了,每当晓露夜月,推小楼之窗,倚小窗之槛,一种秀色清影,时溢于吟榻梳妆台奁镜间,翠色欲流,暖雨怡听,佳妙无与伦比,真的是眼福。“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”的诗意油然而生,让人深感芭蕉之韵致,耐人寻味也。

  芭蕉体态优美,又颇具诗情画意,芭蕉为多年生植物,高八九尺,茎软,重皮相裹,外青里白。叶子修长宽大,一叶舒则一叶焦,概不谢落,秋菊是不易坠落的花,所以世人同认为它俩为艺圃之俊物。而芭蕉的变异种即美人蕉,其娇小玲珑,著花秾艳,是园林中之尤物也。芭蕉性耐阴,江南人最喜植于庇荫处,最为适宜。《群芳谱》曰:“书窗左右,不可无此君。”窗外芭蕉最能韵人,和绿竹一样,让世界尽染碧色,让台榭轩窗充满诗情画意,更能让人超俗不凡。《红楼梦》中的所谓怡红快绿,就是指怡红院中“蕉棠两植,其意暗蓄‘红’、‘绿’二字”这都是围绕芭蕉、海棠来构思了,可见芭蕉在曹雪芹大才子心中发芽生根了,心中自有碧绿一片,可谓人物皆芬芳也。

  我读过历代诗人歌咏芭蕉的篇目很多,这些诗中的芭蕉都是有雨为伴的,因雨生韵,因雨而美妙,雨滴芭蕉,微风摇枝,自是朦胧云烟之意。如遇夜深人静,犹见仙子、仙乐,妙不可言啊。雨中芭蕉似乎正在细述着悠悠的心语,时而声声呢喃,时而点点浪漫,沁人心脾。芭蕉之美,在于它摆脱了红尘的诱惑和浮躁,繁花与堕落,独自生长于残墙断壁间或池塘旁,不倾城、不自傲、不追逐、不逃避,宽大美丽的蕉叶,无遮遮掩掩,在风尘岁月中翻卷舒展。雨未到之时,独坐无言;凉风飒至,人在画里,无复尘心,令人心旷神怡。难怪中国历代出现那么多高雅的蕉迷,他们一生喜种芭蕉,并与和靖之梅,渊明之菊,谦溪之莲,子猷之竹,媲美千古。

  人在芭蕉中,心在尘世外。那一刻,芭蕉摇曳,弄月成影,等着听着芭蕉雨,水滴潇潇一二声,耐人玩索。

  芭蕉纤腰娉婷,惹人目光,婉奕可人的芭蕉,玉树临风。浅吟低唱的芭蕉,骨子深处的诗意,虽心脾俱清,仍忆人世间宠辱事。是李清照的“窗前谁种芭蕉树,阴满中庭,叶叶心心,舒卷有余情”吗?是白居易笔下的“隔窗知夜雨,芭蕉先有声”?还是杨万里的“芭蕉得雨更欣然,终夜作声清更妍。”

  在雨中,在风中,芭蕉微笑颔首,左手碧绿,右手流年。芭蕉雨在敲,音音都是今生来世的期盼。

  芭蕉又叫扇仙,其叶能引风,那风的气息,馥郁但不甜腻,清雅柔和,谁不喜欢?似乎最能解人情愫。然而世有解人物,凭谁解物语?

  芭蕉真是一位韵友,假若你的房前屋后有空坪隙地,且学学古人“旋种芭蕉听雨”吧,这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呢。

  我乡下那幢古屋里有一个颇有意趣的池塘,塘边有我父亲生前植的芭蕉数株,盛夏之时,烈日炎炎,蕉叶结翠,垂阴似幄,与儿时朋友缓步此处,虽泥径窄狭,但无车马之喧。绿荫浓厚,逸致闲情,此生不可多得之佳境也。令我们观赏得那样投入,那样动情,忘了红尘有梦,梦中有雨,雨中有情,情深入景。虽然我家芭蕉下也植有樱桃数株,但至今未长成,于是我只有成为一个天天等待樱桃红的少年郎,想像着“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”的美妙境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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