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:万家灯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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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11月16日 星期一 出版 上一期  下一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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扫盲班

  张全胜

  1987年,我师范刚毕业的时候,带过一个特殊的班级,叫“成人扫盲班”。那时候,农村文盲还是比较普遍,农村小学都有开办扫盲班的任务。

  我担任那个学期的扫盲班老师,需要为几十位因各种原因未能读完小学,或者根本没有上过学校的人上课,教他们学会500个常用汉字,能写书信、借据之类的简单应用文。

  扫盲班怎么带?我心里没底,但年轻气盛,也没有什么可怕的。

  教扫盲班,首先得动员这些学生来上课。我一边上门动员,一边发扫盲教材。这些教材是国家统一编印的,免费发给每位扫盲对象。

  我到这所乡镇小学时间不长,对这片乡土还不熟悉,就请几个学生给带路。连续几天,我一吃过晚饭,就去上门动员,发放教材,并通知上课时间,反复交代要按时去上课。

  大多数扫盲对象还是比较配合,也愿意去上课识字。但也有少数人,怕丢面子,或者担心学不会,就以劳动繁忙来推却,有的干脆就说:“不去!”

  这个时候,我只好求助于村组干部来帮忙。那时,村组干部威信高,说话很管用。有一次,有位老队长陪同我去动员一个不肯上扫盲班的学员,开口就大声呵斥:“兔崽子,人家老师上门请你去上学,你还摆谱?在旧社会,哪里有这样的好事!如果今年不能脱盲,年底队里分红,你家就别想了!”

  扫盲班为每周两堂课,时间安排在晚上,通俗说法就叫上夜校。夜校的学员大多数在三四十岁,而且女性占绝大多数。我国农村重男轻女的恶习长期存在,子女多、家境困难的农家一般优先给男孩上学,女孩从小在家做家务,给大人搭手干活,能顶半个劳力,就不愿意让女孩去上学了。

  那年,我虽然18岁了,但比较瘦弱,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,也没有老教师长期站讲台自然形成的威严,刚开始上课的时候,学员们都不含糊我,课堂上常插话打趣。

  有一次,我讲解“男”字:“上面田,下面力,就是说有力气在田里干活的是男人的男。”

  这时候,有位三十多岁的女学员就接腔了:“小张老师,在田里干活,你可比不上我。”

  我知道她在笑话我,但是我并不生气,回应道:“我有知识,能教学生读书,教你们识字,跟你们在田里干活一样,也是劳动。知识就是力量,也能创造财富。”

  我接着教“女”字:“像一个人在舞蹈,身体柔软,很优美。”

  又有人咯咯地笑起来接腔:“小张老师,我们村有个大姑娘,长得很俊,我可以给你介绍哦。”

  我故意迎合她的话:“好啊,哪天,我上你家检查作业的时候,请你带我去。”

  由于这些学员大多数都是家里的“耿劳力”,为争当“万元户”,白天拼命干活,晚上上夜校的时候,不少人提不起精神,甚至趴在课桌上打瞌睡。因此,我上课之前会准备一些与教学相关联的历史小故事、科技小常识,讲给大家听,活跃气氛。当然,像上面那些打趣我的话,我也会借机说说笑话。

  有时候,我也会给那些过分捣蛋的学员一些小惩戒。每堂课,我都要在结束的时候,给全体学员听写生字,既是课堂作业,也是当堂测试。这时候我会叫两个上课捣乱的学员上黑板用粉笔听写,写完以后,我当众给他们批改打分。他们的得分当然不会高,遇到稍微生僻一点的字,还会得零分。他们看见自己的成绩也会难为情,红着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跑下讲台。

  我布置的课外作业,主要是抄写生字、词语。在批改作业的时候,我发现很多学员的作业是家里上学的孩子代写的。我理解这些常年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民,放下锄头去拿纤细的铅笔写字一定会很不习惯,甚至感到困难。我找到这些代替父母写作业的学生,请他们当好“家庭小老师”,帮助自己的爸爸或者妈妈学好文化,写好作业。

  对于一些缺课的学员,我会上门送教,在他们家中给他们补课,批改作业,同时一再要求这些学员克服困难,按时上夜校。有一次,我去走访一位居住偏远,经常不来上课的学员。我一路打听来到他家的时候,夜色已经完全笼盖这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。我推开虚掩的屋门,昏暗闪烁的煤油灯光下,一家五六口人围着一张桌子正在吃晚饭。

  男主人站起身来,问我:“你找谁?”

  “我是扫盲夜校的老师,找鲍某某学员。”

  “小张老师。”女主人连忙起身招呼我进屋坐下,对我说,每天晚上忙好家里家外的事情已经很迟了,就没有去上课了。

  “雨天农闲的时候,你可以叫孩子给你上课,辅导作业,我有时间也来。”对这样的学员,实在不忍心要求他们按时去上课,我看见她家有个10岁左右的孩子,像是学校的学生,就这样说道。

  “太麻烦老师了,我尽量去上夜校吧。”

  学期快结束了,要给学员们测试。虽然题目并不难,但对大多数学员来说,要通过考试并不容易。好在考试卷由我自己批改,要求也不算严,我可以稍微放松点要求,尽量让每个人都能通过考试。

  最后一堂课,当我把大红的“脱盲证书”发给每位学员,祝贺他们圆满毕业,成功甩掉文盲帽子的时候,全班几十位学员,站起来对我说,谢谢张老师!

  小镇很小,我常常在路上遇到这些学员,他们都会客气地跟我打招呼,叫我张老师,再也不是“小张老师”。

  我不知道几个月的扫盲班他们是否真的认识了500个字,但我知道,从他们拿到脱盲证书的那一刻起,他们的心态和生活一定都会慢慢发生变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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