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良顺

　　这十多天里，雨制造的雾无休无止，冷风凝结的雾凇交替上场，已盛开近一个月的金缕梅依然俏放枝头。赤裸的灌木丛中，每枝鹅黄的花朵里都亮着一枚珍珠，晶莹通透，仿佛正在将春天的种子揽在怀里，摇动着愈来愈近的春风，慢慢孵化。

　　我认识金缕梅是去年2月15日。

　　是的，就是这个日期，去年的这个日子，我已在空无一人的黄山连续值守了二十多天。寒潮和冰雪形成的“盔甲”将我困在三尺寒舍里，每天只能在周径不到50米的范围内来回踱步。那天，走到后面的山坡上，冰雪中，一缕冷艳的鹅黄突然跳入我的眼帘，让我心中一惊：花开了！

　　花开总是让人暖心的，在那段紧张、焦虑、无奈、孤独的日子里，这一缕温暖的色彩，就像一张婴儿的笑脸，让人充满欢心，充满期望，充满力量。

　　近日，每天漫步山中，在白鹅岭，在始信峰，在散花坞，在清凉台，在光明顶，在西海、天海，这一抹金色总在不经意间吸引着我的视线，吸引着我的脚步。

　　只要不在匆匆赶路，我都会驻足片刻，像老友相遇，握手寒暄几句。

　　金缕梅不像山下那些野樱花，漫山遍野，随性开放。它不在贡阳山密集的松树林里，也不在天海墨绿的杜鹃丛中，只有灌木林边，森林尽头，才有她婀娜的倩影。

　　在岁月深处，植物有自己的生存法则，它们的根在泥土中无休止地扩展与缠绵，当其种群密度超过一定极限时，就会分泌一种抑制物质，以限制同类生长，植物学上将其称作“自毒”。我想，它们应该还有一种“他毒”功能，像猴群捍卫各自领地那样的力量，比如，在种群庞大的松树、杉树、毛竹林中，其它物种是很难肆意扩张的。

　　植物为土地而斗争，但我宁愿相信金缕梅的孤傲，它不屑于纠缠在稠密的森林中，不露声色地冲破冰雪的束缚，绽放在一片尚未吐绿的灌木丛边，带着春的使者，去点亮一个新的季节。

　　梅花报春，我自然想到蜡梅。但在黄山之巅，却未见过一株自然生长的梅树，查阅《黄山志》，找到一种叫“黄山梅”的植物，分布在海拔1700米之上，但这却是虎耳草科的多年生草本植物，3-4月开花，5-8月结果，与传统意义上的梅相去甚远。在黄山古树名木记载中，也只有海拔不足千米的松谷庵有一株梅树。在明清时期的黄山，那些遁入云端的释徒画僧就没一个植梅明志的吗？我今天路过北海云亼，看到那几株近年移植来的老梅桩，也没挺过去年冬天，所有的花苞均凋零在“极寒”的那几天里，遗憾地缺席了今年的迎春花季。这或许间接证明了蜡梅难以在黄山自然生长。

　　连“香自苦寒来”的蜡梅都无法抗拒的寒冷，金缕梅竟在冰雪中笑傲吐蕊，这让我心生几分敬意。从北海返回途中，我禁不住折了一枝金缕梅，几朵金缕飘绕的花儿，拿回了房间。我知道，将它从枝干上折断，放进室内，没几天就会枯萎凋落，但我还是忍不住采了这一枝，仅这一小枝，插在矿泉水瓶里，放在书桌前的窗台上。在这三尺斗室里，不管白天和黑夜，疏梅灯影总是一份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