查晶芳

　　浅秋，微凉。我进了趟山里。

　　短短一日，触目为翠山绿水，仰首皆淡云空天，交语则憨朴山人。这一切，如素手纤指，脆生生鸣响心弦。山路紧贴着山根，满山苍翠仿佛一幅绿屏，触手可及。下了车，沿着水泥路往上走好一会儿才到了表姐家。回头一看，群山赫然已在脚下！这时，方觉薄衫一袭难挡清寒了。

　　站在表姐家的院子往下看，村落全然置于群山环抱中。老舍在《济南的冬天》里说，“小山整把济南围了个圈儿”“这一圈小山好像是把济南放在一个小摇篮里”，这里同样也是。是日晨，微雨，山尖有雾萦绕。缥缈之雾气，恍如情人切切之意，缠绵不尽，袅娜飘荡；连绵的群山，恰似少女的娇颜，刚刚还黛眉紧蹙隐了花容月色，倏忽间就扬眉开眼立现清纯模样！

　　表姐家的房子是老式砖瓦房。院子由高高低低的大石块铺就，放着晾衣杆、大大小小的笸箩、破损的小木凳，色调全是灰暗的。在院子的最左边，我惊艳地遇见了一丛桔色的小花。它们长在几块大石间，色虽艳，态却质朴。于一丛绿叶间，盛开着一朵朵桔黄色的小花；花朵很小，五片桔红色的花瓣簇拥着明黄的花蕊；片片花瓣又极为舒展，仿佛正仰着笑脸看天。这一丛绚烂，在那片灰暗中活泼泼地恣意生动着、热烈着，清寂的时光于此骤然跳跃、鲜活起来。我问表姐，它叫什么名，表姐也不知道。但她说这花特别耐开，不至雪飘，绝不花凋。这可真是石缝间顽强的生命！生命，真的不必因为落在石缝间而忧忧怨怨，只要顽强向上，必将拥有世间最美丽的生存姿态，也必将赢得人们欣赏的目光。

　　婉拒了表姐苦苦留饭的好意，我们又直奔“老坑”的三姐家。我们停车的时候，看到两个十岁光景的小女孩，一左一右立于我们车前。她们衣服很鲜艳，脸色却黄黄的；四只眼睛滴溜溜地在车和我们身上扫来扫去，眼神里有惊讶、好奇，还有一丝羞涩、防备。像极了那遥远“边城”里的翠翠，用“光光的眼神瞅着那陌生人，作出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，而待明了看她之人并无机心后，便也从从容容地玩耍去了”。

　　在三姐家门前放眼望去，只能看到三两户人家。其它的就是大大小小的山了，山上全是茂密的修竹，毛竹羽叶极其丰密，远看如伞如盖。只可惜，这天无风；若不然，门前千竿竹，迎风自摇曳，羽叶纷飞舞，壮观何如海！

　　说到山里人的热情淳朴、讲礼节，我在三姐夫身上感受得最深。他大我二十岁，每次来我家，那谦和得甚至可说是谦卑的笑容、话语真是让我心有不忍，走之前还必得说“打扰了”之类的客气话。这次，知道我们要去，早早地去镇上买菜、打酒、买饮料；吃饭的时候，一个劲地叫我“吃菜，吃菜”；饭后我去后门口的水池边洗手，他又连忙拿着块干净毛巾跟过来递给我，黝黑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堆满浓浓的笑意。

　　山里人都是这样热情好客的。到了铜山，四姐带我去同村一人家柿树上摘柿子。到了那家门前，我以为肯定要跟人家打个招呼的，可四姐说不用，我心有忐忑。这时，邻居出来了，见我们摘她家柿子，不仅毫无错愕之态，还笑呵呵地帮我们摘，好像我们摘她家柿子是她的荣幸呢！原来在山里，村里某一家来了客人虽还不至于“各各延至其家，设酒杀鸡作食”，却又哪里会吝啬这一点点东西呢？想起我家对门的邻居，已经搬来好几年了，只偶尔谋面，却不曾交一语；一个不大的小区里，彼此不识之人更是超过大半……

　　出山之后，公路上车来车往，我有些恍惚。山里真宁静，木欣欣向荣，泉涓涓始流；人心真恬和，山民们“引壶觞以自酌”，自足自乐。山外之人进了山，也会因了这宁静与恬和，内心清明富足。 

　　（配文图片：汤青）